黄莲味韩剧成主流，为何要花钱看穷人过苦日子

戴桃疆丨文

如果将孔刘、金高银主演的电视剧《鬼怪》视为韩国电视剧甜度单位的比照标准，那么《鬼怪》之后的韩国电视剧逐渐开始了由甜到苦的过程，不是那种毫无节制地使用糖精致使味道变苦的“苦”，而是真实的、黄莲般的苦味。

到去年为止，十年间的韩国电视剧都像是制糖工业的一个环节，花样美男花花世界，为了浪漫上天入地无所不用其极。想要制造极度的浪漫，脱离现实是一个必须环节，“现实”可以温暖，但浪不起来。

从去年开始，韩国电视剧逐渐苦起来，现实的成分越来越多，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财阀二世三世、智美双全的中产阶级精英分子不再是绝对的主角，越来越多叼着土汤勺的失意者闯入镜头，并主导了韩剧的潮流。

JTBC《加油吧威基基》剧照

导致现实题材回潮的原因有很多，大致有如下几种：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浪漫在现实中需要花费时间和金钱，在电视剧里则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中韩两国之间短暂的不愉快导致原本流向韩国的资金转向了别处。许多需要以烧钱作为支撑的超现实浪漫爱情故事，都不得不转向更加实际的操作方式，除了在主角的容貌、身材、穿着搭配上多下一些功夫，想要为观众提供更加具有挑战性的视听满足变得更加困难。

其次是浪漫主义题材的韩剧创意逐渐枯竭，观众对于缺乏新意的浪漫手法感到疲倦，就像长期大鱼大肉偶尔吃点清淡的也觉得美味一样，韩国观众想换换口味了。

韩国人这些年来已经和有病没病的、心眼多缺心眼的、各式各样的富家公子公主、职业听起来很帅气的中产阶级、人鱼、鬼怪、外星人、超能力者、传说故事里的人物、来自过去或未来的人谈过大团圆或有残缺的恋爱了，珠玉在前，后起者很难秀出新花样。

在凄凄惨惨戚戚的现实主义故事成为大趋势后，仍然有不少拿富贵人家的情感生活大作特作文章的，但鲜有能够在观众中引发前几年“”国民剧”一般热度的，且大多被诟病情节老套、缺乏新意，以及最重要的——脱离现实。

tvN《我的大叔》剧照

除了影视制作和观众偏好的变化，现实因素也不容小觑。掰手指头数一数，不难发现，有线台的黄莲口感故事要比公共电视台的多得多，这就是韩国电视剧的现状：有些人花钱去看没钱人的苦日子，不花钱的则看有钱人过日子。这种现象的解释不得不和韩国时下的政治局势联系在一起。

韩国前总统朴槿惠下台后，第十七任总统李明博也被捕入狱。被捕前，李明博曾发表声明，指责文在寅政府打着“积弊清算”的旗号进行政治报复。政治层面上，李明博被捕是不是政治报复很难下定论，但是影视行业现实主义题材反扑的确是带有一点点“报复性”的成分在里面的。

相比第十六任韩国总统卢武铉和现任总统文在寅，李明博和继任者朴槿惠更趋向保守，对媒体施压强度更高，与传媒行业的关系也并不那么融洽。韩国政府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发展电视行业开始，对电视行业的控制就十分严格，李明博政府时期变更政策使得韩国三大台（SBS、MBC、KBS）名义上脱离了韩国政府的管控，但也只是名义上的。

从三大台的结构上来看，SBS是商业电视台，由财阀控制，公共电视 KBS 由理事会管理、受政府指导，MBC由广电文化振兴会持股七成，保守派势力掌握的正修奖学会（因军事独裁总统朴正熙及其夫人陆修英命名）持股三成。广电文化振兴会共有九名成员，由青瓦台（总统）、执政党和在野党各派出三名组成。换句话说，MBC在名义上改由独立公共机构指导，实际上却与政界联动最为密切。KBS受政府指导，韩国财阀与韩国政府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看过韩剧的观众也都懂得。

也就是说，韩国保守派政治家主导的社会下，三大台连社会新闻报道都要受政府干预，更不要提文艺创作了，必然会反映社会问题的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很难存在生存的空间。

韩国三大台每年出产的韩剧数量最多，影响力也更大，曾经在中国国内爆红过的《来自星星的你》、《太阳的后裔》都是出自三大台。这些电视剧与商品销售的联动密切，是韩国政府推动韩流继续蔓延的手段之一。文在寅上台前后，三大台里受政府直接和间接指导的两家电视台KBS和MBC一度通过罢工抗议以摆脱朴槿惠政府时期任免的广电文化振兴会成员，但成功之后直接转向现实主义大吐苦水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tvN《LIVE》剧照

相比之下，有线电视台在选题上的自由度更高，可以顺应时势转向现实主义题材，将镜头对准那些靠单位的速溶咖啡配打工捡来的剩饭果腹的人，对准那些因为社会制度问题导致机会不公平并因此找不到工作的人，对准苦痛中做乐、努力挤出一丝笑脸献出一点温暖给爱人的人……

现实主义情感并不是近期韩国影视剧的创新，而是新形势的回潮。早期韩国影视剧中人物大情大性，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景很多，韩流之后逐渐向浪漫主义发展，歌颂爱情，强调爱情超越阶级、战胜时间、改写历史的伟大，男女关系有着单一的救赎与被救赎的模式。

当下的现实主义韩剧在模式上有所创新，男女关系更加多元，对爱情的作用作了相对克制的处理。内核和八十年代的影视作品类似，是一种弱者的哲学、具有内聚性。在韩国人的观念中，人对自己遭受的不公平产生怨恨是非常正常的，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不能被解决，但累计起的情感会持续寻找释放的机会，对外释放成就的是复仇题材，对内宣泄则演化出自我牺牲。复仇和自我牺牲正是当下现实主义题材韩剧中的精神内核，这个内核就是苦味的源头，也是现实主义电视剧回潮之后被大众接纳、追捧的原因。

这些现实主义回潮的韩剧大多在国内有着较高的评价，单方面提倡编剧和影视行业以之为标杆努力最终未必能够得到预设的结果，作品成功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要个人奋斗，但也要考虑历史进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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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郦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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