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销合法化”阴谋论之下，或是一场艰难反腐硬仗

写在前面：

从丁香医生发布长文揭露权健火疗受到网民关注开始，合法的直销和非法的传销，这两个概念一直就被媒体所忽视，有的切入不同传播点撰写长文，但浮躁和急切却也带来了一些“阴谋论”。一些记者和编辑根据帖子和评论，臆测和推断这是什么什么样的目的、基于什么什么样的背景。

这场“四两拨千斤”的曝光举动，折射出这个时代多样性的问题。许多人缺乏基本理性认知，愤懑和愤怒的积压让其将这件事当作发泄口；许多人臆测治理决策的逻辑，称这是深谋而远虑的计划；不过最令我痛心的是，许多人消遣权健议题，调侃反智的模仿行为解构了其严肃新闻的属性。

我觉得，即便是在相对不透明的环境中，对待事实态度也应该不动分毫，从可考可信的信息上认知并传播。

关于什么是直销，以及什么是传销

“厂家直销！厂家直销！江北皮革厂，为了答谢老用户、推广新用户，我们在1月15日——1月25日放利促销，真皮皮带统统5折…”在乡镇结合部和乡下的集市上，或是各地的电视购物节目上，类似这样的叫卖非常多见，他们用最最朴实的方式普及了“什么是直销”，但是他们自己却根本不是直销。

直销这种在现代商品经济社会看来“粗暴原始”的经营模式，其复辟正是由于现代商品经济社会自身弊病所致。现代商品经济社会发展让营销管道费用昂贵，例如“媒介商品化”现象，就让消费品生产者和服务提供者感到利润收窄压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现在很多大型互联网企业仍会定期在地方报纸投放广告，而这些企业不选择在数字媒体投放广告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成本问题。

避免管道或者说中间环节高支出风险，依赖于人际关系网推销商品服务，这本身并非是一件错事。但是人性之贪婪却让其迅速被有心人利用，成为了“老鼠会”“金字塔骗局”和“传销邪教组织”。叫卖“厂家直销”的摊贩，没有一个真正是厂家直销，他们只是为了营造便宜的假象；同样，叫卖着“直销合法”的传销企业，没有一个是靠产品实力赢得市场的，产品只是“财富神话”“疗效神话”中的物料和媒介。

2018年1月9日，纽约时报中文网刊发了一篇名为《合法直销还是“经济邪教”？安利在中国面临严打》的文章。这篇文章所报道的对象，是成为中国网民口头禅的、“洗脑强者”代表——美国直销企业安利。文中引用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刘凯湘的研究，这样描述中国混乱的商业环境：这是个灰色地带，大部分的直销公司都在打擦边球。如果他们完全守法，就根本不会有市场。

权健束昱辉

从1886年雅芳公司前身“加州香氛”诞生开始，133年的时间里，直销（Direct Selling）本身含义遭遇了多次解构和重新解释，之前提到的“老鼠会”和“经济邪教”是舆论方面的，在官方机构层面，亦发生过重新解释。

最早单层次直销模式，是个人销售商品获得利润报酬的模式，这种模式相对无害。在我国的持有资质的中外资直销企业中，表面上也都是单层次直销模式；但实际上，他们都是《禁止传销条例》中所禁止的多层次直销模式，也就是拉人头、造神话的“老鼠会”。

在国务院2005年颁发《禁止传销条例》后，中国官方将英文“Direct Selling”正式分化成了“直销”和“传销”两个中文词汇，因为在之前的官方的文件中，“Direct Selling”译法就是传销。

关于中国允许直销却打击传销的矛盾性

直销合法约等于“传销合法”，所以打击传销等于官方自我矛盾。在权健事件之后，网友们的质疑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至少在理解法律为何这么制定这方面，我们缺乏公共、公有的管道。

地方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靠其贡献税收、打击权健背后另有企图等言论，本身可信度并无根基。其实在李锦记无限极等其他直销企业被查后，大家期待的是全盘的肃清、全盘的取缔。但是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首先是一大堆人的相关利益，其次是“接轨国际”倒车先例不好开。

在百度百科“直销管理条例”词条中，你可以看到国家对直销管控的起伏历程，最初是制止、停止和清理，中期是批准、管理和禁止，这其中新生事物的野蛮生长着实令监管者头疼；随后2001年加入WTO承诺放开限制、从法规上将“老鼠会”列为非法，则从制度上令所有打擦边球的直销企业成为了“俎上之肉”：法理上相对于早年允许“多层次直销”这是件进步的事，但是接轨国际却又处于相对不廉洁环境，制造了腐败问题。

2018年1月，纽约时报中文网刊发的《合法直销还是“经济邪教”？安利在中国面临严打》一文中写到：多层次营销的巨头们在中国的监管机构和美国本土腹背受敌。康宝莱和优莎娜健康科学两家公司去年透露，美国正按《反海外腐败法》对他们的中国业务进行审查。另一家公司如新(Nu Skin)在2016年与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就一起相似案例达成和解，而雅芳2014年承认有罪，被处以1.35亿美元的罚款。

安利产品推荐会现场（纽约时报）

美国政府调查直销企业在华腐败案例，从侧面佐证了我国行政环境中的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讲，政府治理传销的行为也一直没有停止：因为只有生存威胁才能让这些外资企业不吝贿赂了事儿，只有利益交换才能让官员冒反腐风险继续压事儿平事儿。

在我看来，通过网络舆论而产生实质性进展的传销乱象治理行动，证明了人民监督的力量，它所制造的压力能够让地方政府下狠心治理、打断利益输送链条、端掉直销帝国的基本盘，与其说这是一场胜利，不如说这是人民声音的一种胜利。

不过在大家都在盯着直销帝国、几个直销大企业的时候，也别忘记那些野生的、野蛮的、并不在乎资质和品牌的民间传销犯罪团体；同时要结合打击历史来思考，为何直销在中国屡禁不止，在“直销合法”前提下，究竟该怎么防止死灰复燃呢？巨大诱惑之下，还将考验无数人的贪欲、无数人的作风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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