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9亿打工人更难的，是被数字时代抛弃的2.5亿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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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段湖北广水94岁高龄老人在银行柜机前办理业务的视频引发热议。

视频中，老人被家人抱起后趴在柜机上，膝盖弯曲；随后双手撑在柜机上，勉强完成人脸识别。

该视频引起不少网友热议，有网友评论：“银行的服务是否可以人性化一点？”“对于高龄老人等特殊人群，银行就没有移动设备可以进行人脸识别？”

其实，根据银行的规定，若户主本人年事已高、身患重病、行动不便、无自理能力，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农行营业网点可采取上门服务的方式进行实名验证等业务办理。

户主也可委托配偶、父母或成年子女携带身份证、委托书等材料到营业网点办理相关业务。

这段视频上了各大平台热搜，舆论持续发酵之后，农行湖北省广水市支行就此事道歉，称“此事暴露了我行服务宣传不到位、服务意识不浓的问题”。

无独有偶，这个热搜还没下去，另一个类似的事情又上了新闻。

湖北省宜昌市秭归县的一位老人独自冒雨去社区交医保，却被柜台工作人员当场拒绝。

视频中，工作人员告诉老人：“不收现金，要么告诉亲戚，要么你自己在手机上支付，(就)这两个方式。”

视频中的老人满脸委屈，几乎就快哭了出来，她想不明白：自己手里拿的又不是假钞，为什么会被拒收呢？

幸运的是，这一幕又被好心网友拍下传到了网上。

在网友们的声讨下，秭归相关部门火速上门为视频中的老人办了医保，也不再坚持不收现金了，改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了。

这两位老人的遭遇，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社会问题的体现——数字鸿沟。

数字鸿沟，就是在进入数字时代后，随着智能技术的日新月异，不同人群对信息化工具、技术在拥有程度、应用程度和创新能力的差异越来越大。

根据联合国标准，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达7%以上，或60岁以上老年人口在总人口中的比重超过10%的，属老年型国家或地区。

按照这个标准，我国于1999年正式进入老龄社会。

国家统计局近日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年底，中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约2.54亿人，占总人口的18.1%，其中65周岁及以上人口1.76亿人，占总人口的12.6%，预计2050年前后，该比例将达到34.9%。

但与此同时，2000年前后，在汹涌的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浪潮中，中国整个社会都在飞速发展。

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到9.4亿人，互联网普及率达67%。

这个比例已经非常高了，但依然还有5亿人是不上网的。

尤其是在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仅为46.2%，相当于每100个人中，只有46个人接触过互联网。

在能上网的这9.4亿人中，60岁及以上网民占比为10.3%。这10.3%的高龄网民大约有9000万，占全国2.5亿老年人的接近四成。

一系列的注册、登录、支付等问题，成了老年人上网的门槛，部分老年人由于跟不上社会变迁的节奏，在“数字化生活”中逐渐被淘汰。

图源：腾讯《老年用户移动互联网报告》

即使上网的那些，也容易碰到安全问题，因为很多技术他们不懂，容易被骗子骗。

仅2019年上半年，腾讯110平台就受理45岁以上中老年人被骗举报2万余次，其中97%受骗的中老年人有资金损失，损失金额超过万元的占7%。

严格来说，我国进入老龄化社会之后，数字鸿沟就出现并慢慢扩大，只是因为老年人在网络上话语权非常小导致关注度极低。

但这次疫情，大家都关在家里，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在2020年3月和6月前后两次调查的数据显示，仅仅3个月，老年网民占总网民的比例就从6.7%上升到10.3%。

后来解封后因为各地都需要健康码，一下子把很多老人拉入了互联网，问题就愈发明显。

这几个月不断有类似的新闻，比如江苏镇江的一些老人在乘坐公交车的时候，因为用的是老年机，无法按规定扫描健康码，而按照政府的规定，如果乘客无法出示健康码就不能发车。

僵持之下，很多老人无奈选择了下车。但其中一位老人不愿意，执意要待在车上，最终引发了车内其他乘客的集体不满，最后被迫下车离开。

在黑龙江省五大连池市，一名老人同样因为使用老人机，无法扫描健康码，被防控员一再要求扫码才能通过。

老人解释沟通无效后，两人发生肢体冲突，拳脚相加。

视频末尾显示，老人面部受伤流血，手机也摔坏了，只能无奈地反问：“为啥呀？为啥呀？”

另一部分老人们，抖音、快手、微信都用上了，但也被骗子盯上了。

前些天，“假靳东”一词上了热搜。

一男子报警称，自己老婆因沉迷于短视频平台里的明星“靳东”，不怎么吃饭瘦了10多斤，每天跟他吵架，还突然离家出走去了长春。

这名男子的老婆黄女士今年已经61岁，一直很喜欢演员靳东，今年年初疫情期间，她通过某短视频平台刷到了“靳东”，并和对方取得了联系。

网络对面的“靳东”不仅对其表白，还约她去长春见面，还说要给她100万，甚至送她一套房。

黄女士说：“他向全国人民宣布了喜欢我”，“我的好、我的美、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善全部被他看见了”……

由于剧情过于离奇，黄阿姨的故事很快成为微博热搜，逼的真靳东都不得不发了一份声明来自证清白。

可怕的是，在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不止有“假靳东”，还有“假董卿”、“ 假马云  ”、“假刘德华”、“假黄晓明”，随手一搜，一堆高仿明星号。

大多数互联网用户都能一眼看穿这些高仿号，但这些视频收割的不是你我，而是刚接触网络，对互联网生态还不熟悉的中老年粉丝。

这就是老年人在数字鸿沟中的进退维谷：

原地不动，跟不上时代；大步跟上，一群猎手在等着割老韭菜。他们很需要帮助和引导。

政府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着手解决。

在秭归老人交医保被拒当天，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实施方案》。

方案事无巨细地考虑到了老年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并且给出了一个时间表，要到2022年底前，解决老年人面临的“数字鸿沟”问题。

首先是应急保障方面，疫情期间最困扰老人的问题非“健康码”莫属，很多老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弄不出那个小小的绿码，更不说一些老人还在使用老年键盘机，更是不可能有自己的绿码了。

对此，方案规定：在新冠肺炎疫情低风险地区，除机场、铁路车站、长途客运站、码头和出入境口岸等特殊场所外，一般不用查验“健康码”；推进“健康码”与身份证、社保卡、老年卡、市民卡等互相关联，逐步实现“刷卡”或“刷脸”通行。

交通出行也是困扰老年人的一大问题，在网络叫车成为绝对主流的今天，很多老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对着一辆亮着绿灯的出租车招手，司机却对自己视而不见？

对此，方案规定：引导网约车平台公司优化约车软件，增设“一键叫车”功能，鼓励提供电召服务，对老年人订单优先派车。

日常就医也是老年人普遍关心的一个问题，我回家的时候经常帮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隔壁二大爷预约挂号，十分理解老年人的无奈与苦衷。

网上预约挂号对年轻人来说非常便利，但是对老年人来说，他们宁愿去排队，因为操作手机挂号实在是太麻烦了，还一不小心就挂错了时间，挂错了科室。

对此，方案规定，推动通过身份证、社保卡、医保电子凭证等多介质办理就医服务，鼓励在就医场景中应用人脸识别等技术。

还有日常消费领域，主要是老年人们经常遇到的手里拿着钱花不出去非让扫码的问题，包括秭归老奶奶遇到的交医保被拒收现金问题，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方案明确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以格式条款、通知、声明、告示等方式拒收现金；采用无人销售方式经营的场所应以适当方式满足消费者现金支付需求，提供现金支付渠道或转换手段。

方案中其他方便老年人生活的重要规定还包括：

各级政务服务平台应具备授权代理、亲友代办等功能，方便不使用或不会操作智能手机的老年人网上办事。

优化界面交互、内容朗读、操作提示、语音辅助等功能，鼓励企业提供相关应用的“关怀模式”、“长辈模式”，将无障碍改造纳入日常更新维护。

加强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能力列为老年教育的重点内容，通过体验学习、尝试应用、经验交流、互助帮扶等，引导老年人了解新事物、体验新科技，积极融入智慧社会等等等等。

整体来说考虑得是比较周全的，老年人在信息时代主要会碰到的一些问题都有方案，网友们也认为这个方案不错。

也希望到时候执行下去不要有偏差，因为世界各国都碰到过类似的问题，不少国家现在也没解决。

早在1999年，互联网发展初具规模的美国就发布了《填平数字鸿沟》报告，并在《通信法案》中要求电信企业为老年群体提供普遍平等的电信服务。

但是20年过去了，根据美国商务部的数据，仍然有3100万美国人无法使用高速互联网服务，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老年人。

美国国家电信和信息局（NTIA）今年发布的第15版互联网使用调查报告显示，截至去年11月，接近8成美国人使用互联网，但“数字鸿沟”依然不小，主要存在于农村、非裔和拉美裔、低收入阶层、老年人群体。

美国许多组织和地方政府已经认识到老年人的“数字鸿沟”，并致力于解决这一问题。

比如美国设立老年人技术服务中心，开设免费的计算机和数字扫盲课程。此外，美国非营利组织老年人网络中心专门为50岁及以上人群提供互联网教育。

德国的老龄化程度欧洲第二，世界第三（日、意、德轴心三国现为全球老龄化最严重的三个国家），德国政府近年来就推出了老年人互联网战略，希望通过基础建设及开展项目，在未来10年把老年人的网络普及率从目前的不到一半提升到80%至90%。

此外，德国各个社区学院都提供老年人信息技术教学课程，还为老年人提供网上问答平台、线下网络学习“咖啡会”等。这种“咖啡会”深受不爱上课的老年人的欢迎，不仅能学电脑，同时还能满足社交需求。

德国各大城市近年来还流行大学生免费住进老人院项目。老人院为学生免费提供20平米的房间，而大学生则在业余时间教老人们怎样使用电脑，使用社交媒体。

欧洲其他老龄化严重的国家也纷纷推动电子无障碍立法。类似于我国刚刚发布的实施方案，西班牙出台了《计算机无障碍法规》、荷兰出台了《网络无障碍法规》，以保障老年人等数字弱势群体的利益。

有意思的是，在老龄化程度全球最严重的日本，数字鸿沟现象反而没有那么明显。

根据日本总务省最新公布的数据，日本65岁以上的老人多达3617万人，在总人口中占比28.7%，为全球最高。

没有数字鸿沟倒不是因为日本的老人都会玩智能手机，而是整个日本在网络化与数字化进程上有点慢了。

即使是疫情期间，东京都政府每天收集各医疗机构发送来的检测结果，都是通过传真机来完成的。

因此，这样的大环境下，在公共领域，日本老年人还没有明显感觉到因数字化而被时代抛下的不便，也还没有被边缘化。

有人可能会觉得，这样速度慢一点照顾下老年人也蛮好的，但我认为，技术进步带来的问题，依然要靠技术的进一步进步来解决，而不是因噎废食，放慢前进的脚步。

当前我国已经成为全球智能化最发达的国家，衣食住行都能通过各种手机app实现，但在我们享受科技便利的同时，也要关注这些站在数字鸿沟外的老人。

终有一天，我们都将变老，希望即使到了那一天，我们也可以生活在一个没有障碍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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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界面新闻《等一等数字时代的老人吧，他们走得有点慢》

南风窗《不会用智能手机的人，还有5个亿》

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环球时报《老人成“数字难民”，美德日等国是怎么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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