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奶茶是万恶之源，那么纸吸管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堕落人类的天使吧？
在第一百次为了吸出卡在纸吸管里的芋圆而不小心在办公室搞出一阵悠长的气体排放声后，我悟了。2021 年的第一天，被称为「史上最严限塑令」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塑料污染治理的意见》文件正式在全国生效。这份颁布于去年 1 月的文件规定，从今年 1 月 1 号起，全国范围餐饮行业禁止使用不可降解一次性塑料吸管。从塑料吸管到纸质吸管的进化，甚至让许多奶茶重度上瘾者以为，环保主义的绿光正式照耀到了他们的头上。然而当他们照例捧起一杯奶茶，试着用纸吸管完成一次从杯底到口腔的固液混合物运输，才猛然发现，这改变好像没有想象中这么容易。不必怀疑，在大多数奶茶教教徒的眼中，纸吸管俨然已经成了 21 世纪最反人类的发明。在蚕食塑料吸管的萌芽期，就已经有人对此提出了微弱的反抗。但这个工具的恶行罄竹难书，直到如今，人们依然没能掰扯清楚它的罪状。纸吸管给的下马威，往往在喝到第一口奶茶之前就已经报应在了消费者的身上。就像是练就了武林上乘功夫的绝世高手，「唯快不破」是为纸吸管量身打造的惊喜。仅仅是为了完成「吸」这个动作，就逼得人不得不调动从嘴唇到上颚的每一寸肌肉。不吸到大脑缺氧、腮帮子错位，永远成不了驯服奶茶的人类。纸吸管是珍珠和芋圆的克星，每一粒想要出逃的奶茶小料，都会臣服于吸管内壁强大的粘着力。正因如此，对于奶茶教八宝粥分教的成员来说，纸吸管是他们的一生之敌。在我有限的养生知识储备里，依稀记得不同食物之间存在相生相克的微妙联系。喝冰奶茶，纸吸管会变得如同东北冬季室外的铁栏杆一样充满吸附力；喝热奶茶，纸吸管则会彻底在氤氲水汽中放飞自我，现出原形。因为容易泡水变软导致折断，更多人只好强迫自己把手头的奶茶飞快喝完。他们有的比较英勇无畏，试图在纸吸管的垄断下维持最后一点尊严，结果在吃到一嘴纸屑后终于举手投降。当全糖加冰的奶茶已经麻木了年轻人的味蕾，是纸吸管重新让它们领略了生活的百般滋味。据不完全统计，网友们曾经在纸吸管里喝出过不干胶、指甲油、墙面漆、洗发水等数十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味道。有人形容用纸吸管喝奶茶就像嘬一卷用完的卫生纸芯，剌嗓子之外还略带一点再生纸的霉味儿。不喝到最后，你永远也猜不到吸管会在杯子里以什么样的形态解体。直到为了喝完一杯热可可前后换了四、五根吸管，当事人才突然惊觉 ——环不环保暂且不论，纸质吸管不好用的事实，几乎无法辩驳。早在 2018 年，英国就已经开始研究塑料吸管的使用禁令，英国民众也在网络上多次发起请愿，希望餐饮店禁用塑料吸管。终于，2019 年 5 月，麦当劳宣布旗下在英国的 1300 多家门店将逐步停用塑料吸管，启用纸吸管。然而当纸吸管取代塑料吸管成功上位之后，英国网友崩溃了。去年，有人甚至发起了一轮新的请愿，要求麦当劳用回原来的塑料吸管，得到了几万名英国网友的支持。由于纸质材料的耐水性不够，纸吸管在液体运输上本身就有明显的缺陷。如果要补上强度的短板，就必须把吸管做得更厚。这种处理方式，一是会导致吸管的使用感不佳，二是提高了制造成本，造成资源的浪费。麦当劳的确尝试过用这种方式安抚纸吸管受害者们，但这种「妥协」造成的另一种后果是，有人发现这些被贴上可回收标签的纸吸管最终被当成了一般垃圾处理。麦当劳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合作的垃圾处理商暂时无法处理这么厚的吸管，所以只能按照一般垃圾的标准进行焚烧或者填埋 ——事实上，即使垃圾处理技术已经成熟到能够应对加厚纸吸管的程度，回收仍然不是处理这一类垃圾的最优解。由于使用过程中一定会不可避免地沾上污染物（饮料），所以纸吸管的纸张品质基本不具备二次利用的价值。比起塑料动辄上百年的降解周期，纸在自然环境中被分解只需要 3-4 个月的时间。但考虑到目前国内主流的垃圾处理方式 —— 填埋和焚烧，前者实际无法为垃圾提供充分的降解条件，后者则不需要考虑降解问题。纸吸管看上去的确比塑料吸管对环境友好得多，但前提是不考虑人为干预，让两种垃圾自然降解。最初发明纸吸管的台科大学生，本身也是考虑到纸制品强大的降解能力。因为被海龟鼻子插入塑料吸管的新闻震撼，他才决定设计一种丢弃后容易分解的吸管，取代传统的塑料吸管。不难看出，这背后更亟待解决的问题，其实不是垃圾处理，而是垃圾丢弃规范。单就环保来说，生产纸吸管所产生的环境成本未必比塑料吸管低。其中一个原因是生产吸管纸浆的过程中会消耗大量的木材，并造成一定程度的水污染。以纸袋作为类比，@大象公会 援引美国环境毒理和化学学会研究成果显示，相同容量下，纸袋不仅生产耗能、耗水量高，还会产生更多的废水、废料和温室气体。另一方面，因为耐用度不及塑料吸管，纸吸管的损耗率也高于前者。加上纸吸管本身的重量就比塑料吸管大，一旦被废弃，平均每杯奶茶产生的纸吸管垃圾重量必然高于塑料吸管垃圾。由此可见，看似「环保」的纸吸管，真实的效果到底如何却仍然有待商榷。既然如此，纸吸管又为什么能头顶环保的光环，在国内各大饮品店长驱直入？一个不难理解的理由是，「禁塑令」之下，纸吸管对于商家来说的确是如今性价比最高的选择。目前市面上塑料吸管的替代品主要有三类：纸吸管，聚乳酸吸管（PLA 吸管），以及比较小众的非一次性吸管，比如玻璃、不锈钢、秸秆吸管等等。其中前两种是如今各大奶茶、咖啡店最常见的塑料吸管替代方案。跟传统的塑料吸管相比，纸吸管和 PLA 吸管的生产成本都高出了两倍以上。根据界面新闻介绍，一般来说，一根塑料吸管的成本可以控制在 3 分钱左右，而纸吸管的成本达到 1 毛钱一根，是塑料吸管的 3 倍；PLA 吸管 —— 一种使用可再生的植物资源 (如玉米、木薯等) 所提出的淀粉原料制成的可降解吸管，成本比纸吸管还要更高。再加上这两年禁塑成了欧洲、北美等市场的一种重要趋势，PLA 吸管的原材料需求不断增加，价格更是水涨船高。因此，PLA 吸管虽然在使用体验上比纸吸管更接近塑料吸管，但由于成本高、材料不稳定、保质期短，并没能成为多数商家的更优选择。浙江义乌某日用品公司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纸吸管的保质期可以达到 2-3 年，但 PLA 产品基本一年左右就会开始降解。除了考虑到成本之外，纸吸管带来的「有益环境」的错觉，同样也成了不少商家为自己包装良好形象的工具。不难发现，在最近几年的禁塑趋势中，无论是知名连锁大店还是无名小店，在推行纸吸管的过程中无一会忘记标榜自己是在「为环保做贡献」。2018 年，星巴克宣布要在 2020 年用纸吸管全面替代塑料吸管，从 2019 年世界地球日开始，在上海、深圳等一千多家门店开始执行；2019 年年底，喜茶门店开始同时提供纸吸管和塑料吸管的选项，其外卖小程序更是将选择纸吸管默认为环保行为。像肯德基、汉堡王这样总被质疑不够环境友好的快餐巨头，更是恨不得把环保的标签贴在自己的每一款产品上。年初「史上最严禁塑令」发布之后，肯德基号称 「抢占环保 C 位」，在餐具的「减塑」上下了血本。除了在全国 6900 余家门店停止使用塑料吸管，还把一直使用的一次性塑料餐具替换为了木制餐具。在各大商家热热闹闹的「禁塑」「减塑」运动之下，塑料制品与纸制品仿佛成了一对势如水火的仇敌。而在当年塑料袋横空出世时，纸袋也曾经和它一起面临过相似的局面。只不过那个时候，塑料带因为轻薄、耐用、成本低的优点，被当做纸袋的优良替代品。的确，因为纸吸管表面的环保属性，很多消费者会产生「我为环保贡献了一份力量」的安慰感。但事实证明，不论是从生产的环境成本还是处理的便捷性来看，纸制品都并不是塑料制品最理想的替代品。限塑的意义当然无可辩驳，环境保护也注定将是全人类永久关注的命题。但既不环保，也缺乏实用性的纸吸管，或许不会成为「禁塑令」的最优解。眼下，也不过是给了奶茶续命的年轻人一点关于自己支持了环保的幻觉。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虽然纸吸管对环境未必能有多少裨益，但假如能帮助各位奶茶肥宅们戒掉奶茶瘾，倒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内容已获 Vista 看天下（ID：vistaweek）授权，如需转载请联系原作者。听说遇到 Vista 看天下，就像爱上了一个双子座。可严肃说理，可玩梗沙雕，总能带你用最精辟的角度解读你最关心的事情。快扫码下图二维码关注 Vista 看天下，保证每天都有点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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