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仁:创新需要上行至顶级享受,下行至大众富足!

百家 作者:互联网思想 2017-07-28 11:55:17

秦始皇追求长生不老,出海求药。后来人继续追求延年益寿,炼丹制药。也许, 这在你眼中有一点迷信和荒诞。


但经济学家周其仁教授想告诉你,这其中也包含了人类创新的元素。这是人类为获得现实中无、但希望有之物,去寻找、去发现的本能。


将这种与生俱来的创新发扬光大,有两条路线:从产品往上打,还是从原理往下打?盯住顶级享受,还是致力于大众富足?


往未来看中国的创新,上行方兴未艾,下行崭露头角,越来越有看头。


|周其仁
(著名经济学家,北京大学经济学教授)



科技创新与经济增长的重叠程度很高,越往将来看,越浑然一体。所以,研究经济不能不关注创新。在经济学里,也早有这项学术传统。


不过现在讲创新,比较容易讲得高大上。这有好处,能引起极其广泛的注意,动员更多资源投入创新性活动。不过讲得过于高大上,也可能不利于我们理解创新行为的本来含义。


纵是追求不老仙丹

也是人类探索追寻的过程

创新这个元素是人类与生俱来的


《史记》里记载,始皇帝想长生不老药,有个叫徐福的方士迎合上意,称海外有三座神山,他“愿请延年益寿药”。皇帝大乐,派童男童女数千人随之出海求药,结果没了下文。


九年后秦始皇再次问起,徐方士报告说上次没成,是因为海中有巨鱼,于是始皇帝加派皇家射手一起出海。不过这回徐福带着船队跑了,据说到了琉球甚至日本本土,“止王不来”,彻底有去无回。

 

这个故事与今天讲的创新,好像完全不相干。但是不是也有一点元素在里面?


我觉得还是有的:人们为获得现实中无、但希望有之物,去寻找、去发现。这个元素,怕从还没有文字记载的时代就开始了,说人类与生俱来,也不为过。

 

找不来现成的长生不老药,延年益寿的念头是不是就此放弃?没有。


炼丹既然找不来现成的,那就尝试发明、制造。据记载自东汉始,我国炼丹活动就比较发达。当代有学者认为,“炼丹术是近代化学的起源”。

 

从寻找、发现到发明,这类活动延绵不断至今。


我用这两个故事开头,是想说明创新元素早就包含在人类行为里,只不过它和迷信、荒诞的胡思乱想一直分不清楚,且探索未知的主要方法是靠经验,靠不断试错摸索,靠归纳总结。


西方世界亦然,其古代文明从目前记载看还不如东方。

 

举航海为例。陆路上有指南针就可以了,沿大陆的近海航行也可以对付,但跨洋航行不但要辨识纬度,更重要的是辨识经度。


1714年英国国会通过著名的“经度法案”,由议会设立巨额奖金,征求一种“切实可用的”经度测定方法。


当时有两个技术方向:一条是天上路线,那就是读准天上的钟,靠希腊天文学家以来对星星位置的认知,为在大洋上行进的船队定位。


另一条是地上路线,精读地上的钟,由钟表匠制造走时精准的钟表,通过准确的离港时间来确定船队所处经度。


这里的关键是,怎么才能有一座精准计时的钟,在颠簸航行途中确保准确报时。


最终,钟表匠走到了天文学家的前面。英国钟表匠哈里森前后花了32年开发了当时最精准的时钟H4,解决了大航海的关键技术难题。

 

对比H4和古代炼丹,这两个活动都是基于经验,都从实际难题出发,不断摸索、反复试验,直到解决问题。从认知路线看,其实属于同一类别。


但是再往后,天文学家所代表的科学家或科学认知路线,开始崭露头角,并走向科技创新的中心舞台。


请看这张图


来自《富足》附录1


从长期来看,人口增长离不开技术支撑的经济增长。


图上全人类人口增长一直很平缓,但从希腊罗马时期开始抬升。为什么?


希腊城邦出现了一种全新的元素,那就是学者们提炼概念、提出命题、经由逻辑推理、对话辩论等一连串思维活动,来猜测世界的本质,理解现象之间的因果关联。


这是科学发现的萌芽,开始与技术发明及应用并不相干,但隐含着技术发明另外一个非经验路线的新源泉。罗马人推崇希腊理性,提升了古代文明。


其实,差不多同期在我们的春秋战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学术思想极为了得。不过,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科学驱动创新还远不成气候。

 

大家看图,要到16世纪-17世纪之后人口曲线才显著上升。


相应的,就是第二次农业革命、工业革命、蒸汽机、铁路、飞机、微生物、计算机、原子能、个人电脑等等等等相继爆发,再向上就是基因组、互联网。


科技创新加速,概括到一条,就是科学发现替代经验,在创新中发挥越来越决定性的作用。


现在我们讲创新,一般要加个定语“科技”,全称是科学技术创新,“科”字当头,很说明问题。

 

偏偏在从经验创新转向科学驱动这个关节点上,中国被西欧拉开了距离。有本澳大利亚学者写的《极简欧洲史》,讲到欧洲能走出沉闷的中世纪,有三个圈圈很重要。


十五世纪:文艺复兴——言必称希腊


文艺复兴是对中世纪思想潮流的一个反思。


中世纪教会和教皇外加政教合一,禁锢人们思想,只能服从权威,服从上帝。


一些集聚在意大利的学者和艺术家不满此道,通过研读希腊圣贤著作找到了一条思想解放的出路,那就是文艺复兴。


其隐含的意思是,古代希腊学者们的见地很了得啊,那就不要言必称上帝、言必称教皇、言必称权威了吧。


十七世纪:科学革命——希腊人错了


文艺复兴提振了人类对自己、对自己头脑的思考能力的信心。


“言必称希腊”久了,也激发后人认真思索,希腊人讲的究竟是不是全部正确?


这一来,科学革命就开始了:任何命题和结论,都可以、也应该、最后是唯一地必须经由实验检验!


人们发现希腊人讲过的很多话是错的,如希腊人猜测宇宙的本质是水、是土,还有希腊天文学家认为太阳围着地球转。


这就开启了科学传统:不管是谁说的,包括自己猜想出来的,都要设计一个实验来检验,检验、检验再检验,通不过的就要修订或推翻,以此才能逼近真理。

 

相信这套的人凑到一起,就形成一个科学家共同体,一个科学传统。


大家意见虽然不同,但认知规范是一致的,就是由实验来检验猜想到的规律(因果联系)。


这与从古就有的经验摸索式的创新之道,有一个方法论上的不同:基于观察,发现问题,但不是仅靠归纳总结,而是从反常现象找到切入点,突出人脑的长处,想象、猜想、推断,然后经受严格检验。


人类认知世界的另一套武功正式形成,那就是科学革命。

 

一个插曲: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


这里还有一个插曲。


科学发现——譬如地球围着太阳转——与流行之见,特别是与教廷认可的日心说相抵触时,怎么办?这是那个时代不少科学家最为纠结的问题。


因为原本偏安一隅、倍受挤压的基督教后来与世俗权力结盟,成了再不容质疑的人类精神禁锢,成了遍布欧洲的教会势力维系既得利益的保护伞。


当时教会利用所控制的圣经解释权,开发出一款 “赎罪券”,谁买到它就可以赎罪免下地狱,后来甚至让教徒给他的家人、子孙后代买“赎罪券”。于是民间财富大量地流入教会,供养教廷的腐化和奢靡。


这时候冒出一位马丁·路德,秉承德国人的较真与执着,修了希腊文、拉丁文,读圣经原典,发现圣经并没有授权教会垄断圣经解释的权力,人们信仰上帝也不是非经过教会才成。他打破了教会对圣经的垄断,发动了宗教改革。


这场改革在政治社会结构上解构了中世纪老欧洲,也在精神方面给科学革命增加了动力。


想想看啊,创新首先要有新的想法,要提出新想法,总可以怀疑流行之见吧?要是不容怀疑,哪来创新?


创新的三个环节

原理—技术—产品

形成往复闭循环


2016年11月去德国访学,第一站在汉诺威。


恰逢莱布尼茨去世300年。他在那个年代是一位天王巨星级的科学家,被德国人尊为近代的亚里士多德。他和牛顿各自独立发现微积分,到今天也是全世界高等教育的必修知识。


在汉诺威-莱布尼兹大学举办的一个讲座上,一位90高龄的老教授为我们介绍莱布尼兹。其中讲到,莱布尼兹曾研发了第一台可做加减乘除运算的计算器。


老教授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莱布尼兹那么珍惜时间,为什么花十几年去开发这么一台今天看来颇为简单的计算器?


他投影了一段德文原话,原来莱布尼兹认为,人不应该从事像计算机这样单调重复的工作。


这可是300年前德国学者的认知!人要做创造性的工作,主要就是发现世界的规律,认知自然界和社会的工作原理。然后,为了把科学发现应用于造福人类,就要发明技术。


因为原理级别的认识固然重要,但要利用原理解决实际问题,满足实际需要,还要克服一系列技术困难。


人类早就看到鸟儿在天空自由飞翔,也早就心向往之,后来又发现了诸如空气动力学这些原理级的知识,但真正要实现飞上天空,还要攻克无数技术难题。


再下来就是把技术组合成一个个能够满足人们需要的产品。这样看,原理、技术、产品,就构成创新的三个环节,形成一个往复运动的闭环。



创新上下行

上行:创造顶尖感受

下行:生产大众可及的产品与服务


那么,什么是创新上下行呢?


从需要的产品出发,往上走去寻找技术,没有现成技术就发明,再向上琢磨什么道理、什么原理,最后推动原理级的科学发现。这是一条上行路。


还有一条下行路:从好奇出发,或“为科学而科学”,还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用、能不能用,先把原理级思维拿出来,然后发明能应用的技术,最后做成产品。


下面我们各举一个实例来看何谓创新上下行。


创新下行:原子能和原子弹


它是先有论文的,一位德国学者1937年发表了论文。


过去的炸药基于化学变化,但原子结构特别是原子核没有变。但学者发现,原子核一旦有变,将产生巨大能量。所以呢,核的裂变与聚变,是先有科学发现,写下原理。


这个发现成立不成立呢?学术圈先讨论。


至于能不能应用?那还要看条件:法国英国忙于对付希特勒,他们的原子能科学家,加上从德国跑出来的犹太科学家,最后跑到美国,说服罗斯福总统立项“曼哈顿计划”,才解决技术难题。


最后第一代产品就是一个小胖子,一个大胖子,投到广岛,结束了二战。这是一个从原理到产品,创新下行的经典例子。

创新上行:苹果


上行经典当然首推苹果。


乔布斯算不上科学家,但恐怕是产业革命以来最好的产品牛人。他对人类的需要、对人们自己也讲不清楚的潜在需要,有过人的感知。他还特别坚持产品品质和使用体验,非达极致绝不罢休。


苹果模式是从产品出发去找技术、找零配件,以此驱动技术发明、并带动原理级别的科学发现。那就是上行了。

 

既然有下行也有上行,那么创新行为就有的选,可以上三路向下打,也可以下三路向上打。


上面讲到我们中国古代文明很灿烂,学术思想也了得,可惜没有发生西欧中世纪之后的那三个圈圈,特别缺乏科学传统,遭致近代落后挨打,在现代化建设上沦为后来者。


这也决定了我们的创新,更重于从需要、产品、结果向上找技术、找原理。


比如到深圳看科创经验,绝大多数故事,都是从产品出发向上打,或者用大族激光高总的话来说,属于“逆向创新”。我们腾讯的故事,是不是基本也属于上行范畴?


不过深圳也开始有了从原理向产品发展的新苗头,先写下论文,有了原理级发现,再解决技术难题,最后做成产品的。


往未来看我们国家的创新,上行方兴未艾,下行展露头角,越来越有看头。


四大动力,缺一不可


其实不论科学发现、技术发明、还是产品设计制造,还原到行为的动力,就是《富足》那本书里提到的四大动机。


1

第一个动力是好奇。


这是人的天性里头就有的,人是万物之灵,天生就有这个偏好。

2

第二个动力是财富。


开发一个产品、开发一个技术,或发现一个原理,如果可以带来财富和自由,这是一个非常普遍且强有力的动力。

3

第三个动力他说是“恐惧”,读下来主要讲国家安全。


罗斯福为什么搞曼哈顿计划?因为恐惧————要是希特勒先掌握了原子弹,二战命运可能是另外一个模样。


其实军备竞赛既是经济竞赛,更是科技竞赛,这是推动科创的非常重要的力量。以色列、硅谷还有波士顿创新面对的需求,并不仅仅限于市场需求,还有国防需求。

4

第四个动力叫人生意义。


这就比较讲情怀,人生要有个意义,要给世界留点有意义的东西。


科创发力,哪一个动力也不能少。


科学发现从根本上由人类的好奇心支撑,但科学家也要吃饭、生活,实验要有设备,在还没发现成果之前要有持久的投入。


这就需要财富,才可以动员千军万马转到发现核发明。


至于所谓的“恐惧”,其实是群体、国家之间竞争的派生物,其直接出发点并不是创造财富,而是安全保障和有效威慑,尽可能拥有人无我有的杀手锏。


最后,通常在前三项得到满足的情况下,总有一些人追求人生意义,希望给世界留下有价值的贡献,其中就包括发现与发明。

 

这四大动力,或强或弱,在哪里也总是有的,不过受具体条件限制,动力的配置、发挥、组合的状态有所不同。


我们讲打通科技创新的经脉,首先是在现实约束下,恰当配置动力,选择合适组合。


这个方面也要借鉴他国经验。比如以色列,国土面积和人口规模都小,但教育根基厚、科学人才优秀,集中于原理级发现和关键技术开发,在前沿尖端科研领域占一席之地,产品和产业就借助美国和中国这样的大市场。

 

前年访学以色列,去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以色列人那么信上帝,怎么同时做到科创能力位居全球前列?


去了听一位拉比讲解,原来犹太教的圣经里说,犹太人是上帝选来与上帝角力的——那就可以与上帝扳手腕,而不仅仅只是顶礼膜拜、下跪磕头。


这是以色列创新能力的精神源泉。他们普遍重教育,但最看重的不是答案,而是问题,是敢于发问、追问不止的探索精神。据说犹太母亲见孩子放学,会问“今天在学校问了好问题吗?”

 

美国作为创新强国,动力配置更为齐全。


那里一流大学多,科研实力强,资本雄厚,金融服务健全,还在全球争霸中形成国家对科技的超级追求,有能力汇聚全球好做科技梦的年轻人。好奇、财富、恐惧三强,追求人生情怀的就比较多。


你看特斯拉老总岁数不算大,但选商业方向,一律事关人类命运。


去年暑期参加我们院的朋友、老师和校友组织的美国积木式创新深度访学,在硅谷、LA、以及波士顿128公路周边,一共访问二十来家科创企业。


回来补记观感,一共两句:“百无禁忌想,脚踏实地做”。


大家知道,斯坦福大学的校训是“让自由之风劲吹”,到现场才有感悟,那股风可不单单只在校园内劲吹,而是校园内外、大学之间、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金融资本市场全覆盖,浑然打成一片。


看来大国科创,动力齐备之外,还要加上打通经脉,上下行浑然一体,才有大成。怎么做得到?集聚、汇拢,高密度、高浓度、高质量分子互激互动。


创新上下行方法论


从原理一路做到产品,事情还没完。


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就是很好的产品,还不一定等于好的商品,更不一定能流行开来,成为潮流。那样的话,也谈不到造福人类、改变世界。


产品转商品,要研究市场的规律。

 

过去讲产品生命周期,其实是商品生产从开发、上市、到大批销售,达到顶峰再衰减,都有个顺时间而变化的过程。


科创产品有没有周期?恐怕也是有的,虽然新技术譬如互联网的出现,因为有一个网络效果,可能改变产品周期分布变化的图形。


大家看标准的产品周期示图。


回到我们开头的故事,为什么秦始皇差人去寻长生不老药?普通百姓不想延年益寿吗?


当然想。但想也是白想,因为没那个财力来支持欲望实现。


所以一般规律,商品刚上市,没有规模经济,卖价不能不贵,唯大富者才能享用;随后,技术成熟,生产上了规模,渗透到中产人家;再成熟到大规模生产,普及到中下收入阶层。

 

从这点看,科创产品走市场路线,还有另外一个上下行。


这里所谓上行,就是创造顶尖享受,“极致体验”,带来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消费快乐。


其实人类历史上的能工巧匠一直努力在做这件事。不过很遗憾,服务对象总是那么一小撮人,皇公贵族、大富大贵之流。


但是从技术、工艺、品质等方面看,挖掘了人类包括想象力和动手能力的潜能。


法国出了这么多顶级奢侈品公司,据《时尚的精髓》探查,主要源于那位穷奢极欲的太阳王路易十四。这位法国大皇帝有一招是同样穷奢极欲的中国皇帝没有的,他允许皇家的能工巧匠也在市场上开店,把“皇家定制”当作一块牌子卖。


演变至今,我们听说过中国大妈到香榭丽舍大道抢购包包,却没听说法国大妈到前门大栅栏来抢购西太后用的物件。


这一点上,日本好像也随法国路线。


我参观过一家十三代相传的株式会社————“印传屋”,专做鹿皮制品。历史上专为日本天皇宫廷供货,现在是顶级奢侈品牌,与法国牌子有得一拼。

 

关键是现代产业革命之后,中产阶级崛起,财富总量越积越大,但收入分配从“金字塔型”转为“葫芦型”或“橄榄型”。


众多人口的温饱满足之后,继续增加的收入要找新鲜而高品质的享受。


这时商品开发就有了新讲究:究竟是制造更高精尖的、更精致、体验更极致的产品服务,还是把原本只有大富大贵享用的产品服务,成为普罗大众都可及的产品?

 

这件事情,工业化时代美国企业做得好。


也许是美国没有老欧洲那种社会等级制,既不出皇帝,也不出贵族,没有与生俱来的血统分层。


在这样的社会结构下,美国企业家擅长把欧洲皇宫贵族少数人定制的享受,用大批量生产的办法革命性地降低其成本和售价,以至渗透到普通大众的日常生活。


下面讲两个实例。

其一:吉列剃刀


老式剃须刀是一把折叠的利刀,要用好钢精心打造,价格当然不菲。且无法自己给自己刮脸,非有仆人伺候或理发师傅服务不可。


但是到了二十世纪的美国,冒出来一个叫吉列的销售员跨界创新,把一体化剃刀一分为二,刀把归刀把,刮脸刀片归刮脸刀片。消费者只需买一个成本价的刀把,再每周买一片刮脸刀片,拧到一起就可以自行解决问题。


那每周一换的刀片,一次性的,所以单价不高,可毛利率不低。当然是聪明的生意经,但由此庞大的美国工薪阶层都不用再去理发店刮胡子,只花费十分之一的成本就解决问题。


到今天,吉列剃刀还是欧美市场主打牌子,中国城乡便利店,也遍布他的产品。

 

其二:福特模式


大家熟悉的福特生产方式。


全世界的工业化,总离不开流水线吧?那就是福特的原创发明。


这位企业家在100多年前就有一个想法:要是每个蓝领工人都能买得起一部汽车,那汽车市场总销售量将非常惊人。


如何让工人也买得起汽车?就要大幅度降低单价,大幅度降低汽车的制造成本。


他是先有这么一个念头,才发明了生产流水线。


据说福特流水线年产一万辆车时,其他股东开心非常,唯福特说,我的目标是一天造一万辆!低单价、大批量,质量还不能次。他们当年那款T型车,什么烂路都可以跑,否则也做不到单一暴款。 


小结一下。


今天与各位分享的“创新上下行”,有双重含义:


一是创新的认知路线,是从原理发现、技术发明到产品生产呢,还是从产品上溯技术、再上追原理。


二是让产品转化为引领市场潮流的商品,是向上追尖端品质的产品与体验,还是掉头向下,让似乎只能由高大上人口享用的产品和服务,流落寻常百姓家。


双重上下行,都是科创行为,都要讲行为的动力配置。


大国没办法,各类动力缺一不可,还要混合配置,把两个上下行的经脉一起打通。



*本文来源:中信出版社《突围集:寻找改革新动力》及“腾云”(公众号ID:tengyunqq),由腾云根据周其仁教授在腾讯学院的演讲内容整理而成,转载请联系原公众号。


周其仁:靠什么摆脱平庸的增长? 


熊彼特于20世纪30年代提出一个创新理论。在他看来,多数经济增长都是周而复始的,即人口增加,经济总量也增加,但人均水平没有太大提高。那是一种很平庸的经济。冲破平庸的、周而复始的经济,才能实现现代经济增长,即人均产出和人均所得的持续提高。为什么人均收入极其重要?因为只有人均水平提高了,经济结构才会发生重大变化。人均收入低水平徘徊,满足温饱还有困难,那些附加价值较高的经济、技术活动以及文化享受,根本就不会有空间。

 

那么,如何突破周而复始的平庸经济增长呢?

 

熊彼特提出了一个到今天还非常有影响力的概念,就是创新。他认为,如果没有创新,很难突破经济增长,仅仅随人口增加而增长,就无从实现人均所得的持续提高。譬如我们中国,有五千年历史的伟大文明,但是在很长历史时间内,人口增加和经济总量增加,并没有实现人均水平的显著提高。据经济史学家研究,大概从13世纪到19世纪,中国经济大体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论经济总量全球第一,但人均水平在600年间没有显著提高。到了1840年以后,人均水平还下降了,那就是能不能保留地球“球籍”的挑战了。为什么传统经济呈现出那么一种势头?按熊彼特的看法,就是缺乏创新,或者有了创新苗头,却没能普及和持续。

 

当代中国经济开始实现人均水平的提升,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均收入呈现快速上升。当然,人均收入提升很快,也带来新的挑战。

 

一个基本问题是,当满足温饱之后,人们的消费需求究竟向哪个方向走?这似乎越来越难以驾驭。大概念当然还是衣食住行,加上通信、交往、娱乐,但究竟哪些产品能“火”,能火多久,谁也不完全知道。市场与产业尊重顾客,信奉“消费者为王”,但常常连消费者自己也不完全知道,究竟下一步会买什么。好比在马车时代发问卷调查消费需要,也许消费者可能说需要更快一点、更舒服一点的马车,如此而已。会不会从消费者那里蹦出一个“要汽车”的需求?不容易。这就是说,从温饱满足向上走,连续的需求变化中可能出现不连续的飞跃。连续改善马车,不一定跳出一部汽车来。在传统邮路的连续改善中,也跳不出一列火车来。但是,一旦蹦出一辆汽车、跳出一列火车,广大消费者可能说“我们要的就是它”!这里,从连续的改进到不连续的飞跃,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在熊彼特看来,能够实现不连续跳跃的,恰恰就是他所定义的“企业家”。不论其实际的社会身份,到底是老板,是工程师或工匠,还是文化人甚至异想天开的普通人,谁突发奇思、怪想,谁坚持能把“想法”变成了产品、谁的跳跃性飞跃能得到市场认可,谁就是熊彼特意义上的企业家。所以,熊彼特的经济发展理论,合乎逻辑地把企业家看作是实现经济增长的关键。

 

经济增长真正激动人心之处,是非连续性飞跃。经济当中绝大部分活动都是连续性的东西。但经济时代要有重大转变,要有大的看头,关键还是要有非连续的飞跃。这个飞跃就是创新,包括产品创新、生产方式创新、原料创新、商业模式创新或者开辟出新的市场,找到一整套搞经济的新办法。离开创新的冲击,经济难免平庸,顶多人口规模随着经济总量一起变大,但人均水平始终没有得到持续提高。

 

熊彼特还有一个看法,经济增长是人的活动,总会有波动。当然,对长波、短波周期的估计,今天看来划分得过于机械。不过经济总有波动,这点发现屹立不倒。像持续多年高速增长的中国经济,有强大的惯性继续高速,一旦遭遇下行压力,真叫上山容易下山难。因为高速增长时期的惯性延滞下来。比如高速增长时大家竞相用人,人工工资就升高;大家竞相拿地,地价就升高。总之争用资源的程度越激烈,资源价格就升得越猛。政府雄心也水涨船高,宏图大展,抽税多多。但是到了经济下行,并不是所有指标同时都下行。现在不少企业日子难过,是因为他们产品的卖价下去了,但企业成本并没有马上相应掉下去。成本高企,卖价下跌,挤在中间,怎么生存?

 

靠创新突围。

 

经济逻辑是,同样的成本,生产不同的产品,含义就不一样。用老办法生产老款式产品,成本不堪负担。但加上创新,新产品或新工艺的成本负担就轻了。乔布斯用的那些工程师不会便宜,为什么用得起?不但用得起,还有大把利润可赚。靠什么?就是靠创新消化成本。华为也一样,2014年我去那里,华为主动给新进入员工加薪。人家一样有成本压力,为什么能负担?靠创新的产品不断保持竞争力。

 

当然,创新风险非常高。像今天我们看得到的新产品、新技术、新模式,以及过去各个年代企业家脑子里冒出来的新主意,到底哪一款最后在市场上能站得住,恐怕上帝也不知道。为此,要有一个合适的体制来完成艰巨的筛选任务。现在大家都明白,这个体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就是市场经济体制。

 

市场经济是最大限度提供创新创业机会的体制,是最大限度由消费者来挑选产品的体制,也是保护企业家发挥创新职能的体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不管你是什么出处,也不管你是几零后,有个“想法”就可以试一把。别人不信,自己信不信?有没有本事说服形形色色的投资人支持你来试一试?创意变产品,产品进入竞争的市场经受检验,适者生存。现在看,实现温饱以后,要对付极不确定的经济变化之波,只能靠这一套。我对此的理解,就是搭一个平台,招呼天下英雄好汉,把连续过程当中可能产生飞跃的创意,从想法变成商业计划,变成产品和服务,然后拿到市场上接受检验。

 

由于创新风险极高,所以非有大奖不可。大家看阿里巴巴上市,天下多少年轻人就不睡觉了?没有一个超级大奖,所动员的资源终究有限。道理在于,“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能只看到那几位成功者,一将功成,要赔进去不知多少英雄。平均说来,创新“利润”并没有那么高。激励更多潜在企业家、创业家进入,在竞争中提升品质、降低成本,最后好处还是会外溢的,让全体消费者与全社会受益。当然,中大奖的首富,能多投身公益,那就更好。

 

(本文节选自《突围集:寻找改革新动力》)




 

节选自《突围集:寻找改革新动力》

(周其仁著,中信出版社)

中国经济前景和未来走向如何?

突围的方向在哪里,突围的路径是什么?

著名经济学家、十三五规划委员会委员周其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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